上：凌纾 钱运达 阎善春下：钱建平

　　（上接B12版）

　　“其实，孩子们的欣赏习惯也悄然发生着改变。”钱运达、阎善春和凌纾三位老艺术家表示，过去的孩子是单纯地接受大人给的童话，而今天的孩子，是希望自己成为童话的主角。“邋遢大王”原构思中，在三个部分结束后，小邋遢醒来，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在公园长凳上做的一个梦，一个关于自己逐渐成为英雄的白日梦。全片正是以儿童的视角、儿童的想象，表现他们对于世界强烈的参与意识。

　　现在，三老已退休多年，但作为美影厂的功勋员工，三老不仅见证了美影厂动画片的辉煌，以及中国动画发展的整个历程，而且一直关注着现在动画作品的创作及展演情况。在采访中，三老不但从自己的专业角度点评了近年来最火的动画系列作品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，而且还直陈目前中国动画产业的利与弊。作为美影厂的现任领导，钱建平厂长介绍说，美影厂将以激活经典为契机，多举措地“激活”整个动漫产业链。

　　“灰太狼”很聪明 制作稍显简陋

　　谈论中国动画片，无法回避美影厂所塑造的众多经典形象，同样，也无法回避近年来火爆荧屏银幕的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。2005年，第一季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在各大卫视悄然首播时，谁也没有料到两年后它不但火爆地推出了续集及贺岁电影，甚至正版盗版的喜羊羊灰太狼形象，已经充斥日常生活的很多方面，而不仅仅局限在儿童用品上。

　　钱老告诉记者，自己是从“喜羊羊贺岁电影”上映后，再从头关注“喜羊羊与灰太狼”系列剧集的。“喜羊羊、美羊羊、沸羊羊、懒羊羊……先从这一系列名字上，就感觉相当中国化，编剧心思挺巧。”这也包括片中的大反派——那只叫“灰太狼”的大灰狼,尤其是灰太狼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“倒霉劲儿”以及怕老婆的独特“狼性”，相对于之前的中国动画都有了相当的突破。“我们过去的动画片说教太多，趣味性不够。现在看来，动画片首先应该是好看好玩，有娱乐性。”在钱老看来，这些都是“喜羊羊”系列作品的长处。“尤其是灰太狼很火，令我很意外。白领间颇流行的一句‘嫁人就嫁灰太狼’，就很能反映这个片子的成功。”凌老也从剧本方面阐述观点：“这部动画片其实就是戏剧中的‘笨贼戏’套路，国外也有很多这样的作品。”这样的题材很受低幼观众的欢迎，而其中大量成人俏皮话，又迎合了职场上遭遇尔虞我诈的白领希望看到轻松愉悦作品的心理，因而它在这两部分观众中反响特别热烈。钱老告诉记者，很多国内外动画片中的“人物造型”都很简单，就比如香港动画的麦兜，但是很有内涵和韵味，不过“羊”和“狼”从专业美术的角度来看，造型还是“简陋”。同时，“羊狼”已经从每年的贺岁档，进军暑期档，商业运作的“吃干榨尽”，也让人不得不忧虑其前途。

　　辉煌后的衰落 水墨片后人何在

　　美影厂的辉煌是整个70后、80后的集体回忆。从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，中国的“美术片”已显颓势。为何在急需大量文艺作品的开放时代，中国的动画影视会一蹶不振呢？作为历史见证者，三老觉得其中原因很多，有一些甚至影响至今。

　　上世纪80年代后期，在我国沿海开放城市中，已经有国外的动画研发制作机构在中国设厂。当时有一个现象是：拿钱最多的，不是原画画得最好的，而是原画画得中上水平，但保持高“产量”的。据了解，国外动画电视剧制作时，一部几十集的作品，往往制作公司要用2至4年的时间，先创作出剧本、分镜头，然后再交给制作公司进行工业化生产。而对于原画要求，只是跟着情节走，不需要“发挥”。现在中国动画产品制作的最显著缺点，一是短平快地模仿，“有很多作品，有时候一眼就能看出‘出处’，整个是日本风格。更不要说一些几乎完全照抄的作品了。”二是导演的“一言堂”——“以‘我’为中心，‘我’剪完的就一点也不能动。”阎老说，听不进去建议的导演大有人在。

　　美影厂的美术片中，水墨动画曾屡获国际大奖，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中国动画。然而，除了一些广告片外，真正意义上的水墨动画片是真的广陵散绝了。三位老先生无不唏嘘不已。 “当时，所有美工师都必须向国画家学习，笔法用墨已经颇具画家风格。”阎老说，在美影厂的库里，现在看到的每一幅底稿都是具有相当功底的国画艺术作品。“现在的电脑制作大大缩短了‘工期’，但缺少意韵，究其根本原因，一是技术还是无法达到手工的‘笔法’，二是制作者也许是一个好的电脑操作手，但未必是一个合格的原动画。”

　　缺剧本 急需“懂美术的编剧”

　　阎老所说的“合格的原动画”，这本是“动画从业者”的最基本要求，但在现实中也不是尽如人意的。“这也解释了，为什么我们的电视电影中，会有那么多形象恶劣、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动画作品。因为他们连最基本的绘画功底都没有。”动画产业不景气，其实归根到底还是“人”的因素。三老甚至有些愤怒地说，当下都说动漫产业火热，实际上仅仅是动漫教育产业火热，“据称全国有2000多所高校都开设了动漫课程，其中有的还是原来的工科甚至商科高校。”但现实的情况却是，除了动漫游戏能吸纳数十万毕业生中的一小部分外，其他大部分动画专业毕业生“毕业就失业”。

　　“电脑操作先进软件确实极大提升了工作效率，但是不管以何种手段进行制作，如果连最基本的美术绘画都不过关甚至不懂，那制作出的东西就很难说‘美’了。”阎老说，高校动漫专业应当注意“基本功”培养，同时也应该根据行业特质，在大三时，再进行分工。“区分哪些学生适合原画制作，哪些学生适合创意制作。”现在的动画专业中，技术层次的专业划分越来越细致，但是最基础的学科没有教好，的确让人扼腕感叹。

　　此外，作为灵魂的剧本，也制约着中国动画产业的发展。“不管是动画片还是其他电影电视剧，没有好的剧本，观众是不买账的。”凌老说，国产动画的年产量是20万分钟左右，可现在几乎没有一个职业动画编剧，也没有一所培养职业动画编剧的专门学校。

　　“只有熟悉美术、懂得动画的人才能胜任动画片编剧。”钱老以三老自身举例，三人都出身于美术专业，即便是从事导演工作，也经常写剧本。称职的动画片编剧，写出来的剧本首先要考虑的是，适不适合用动画去表现。钱老还以水墨动画为例，美影厂的经典之作《小蝌蚪找妈妈》，从故事到形象都和齐白石的国画作品相“适应”，之后的《牧笛》，也是李可染之作的“动画”展现。其后美影厂还制作了水墨动画《鹿铃》。“现在看来，远远无法匹敌前两部作品，我们甚至觉得，用其他动画形式来表现这个故事，或许比水墨画要合适得多。”钱老告诉记者，1985年左右，美影厂取消了专门从事剧本创作的文学组，而当时别的故事片电影厂也早已取消了编剧编制，连评奖都取消了编剧这一项。同时，编剧的待遇过低，尤其是动画片编剧，酬劳只是电视剧编剧的十分之一。这更制约了编剧人员的积极性。

　　结合之前的林林总总，中国动画产业制作的现状便出现了“恶性循环”。有人急功近利地随便拿来一个故事找投资，当然搞不出好戏，而这一来，投资方觉得没搞头就不再往里砸钱了。在三位老艺术家看来，中国动画片要复兴，必须解决这些“人”的因素。在技术趋同的情况下，专业人才最重要。

　　“激活”经典 建中国“迪士尼乐园”

　　美影厂修复老片是否有炒冷饭之嫌？美影厂的钱建平厂长表示，修复是为了“激活”仍具有强大生命力的经典作品，美影厂更要以此为契机，打造自己的动漫产业链。

　　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1957年建厂，共摄制美术片500多部，占全国美术片产量80%以上，逐渐形成了中国美术片的风格。美影厂在发展过程中会集了蜚声国内外的动画大师，制作出《大闹天宫》、《三个和尚》、《黑猫警长》、《葫芦兄弟》等影响深远的动画经典。在采访中，钱建平告诉记者，曾有机构评估，美影厂的孙悟空、黑猫警长等11个经典卡通形象价值17亿元。在2006年美影厂完结木偶动画片《西岳奇童》之前，美影厂的水墨动画DVD发行，美影厂已经在悄悄试水国产动画怀旧市场。2008年电影版《葫芦兄弟》和2010年电影版的《黑猫警长》上映，以及今年年初3D版的《大闹天宫》5000万的票房收入，让美影厂更坚定了做大文章的决心。果不其然，钱建平告诉记者：“《大闹天宫》5000万元的票房，我们尝到了产业链的甜头，将一个卡通形象以品牌管理的方式系统地延续和开发下去。”钱建平表示，新版“经典”在讲究尊重的同时，会适时加入一些时代元素。如在电影版《黑猫警长》中加入了新台词“躲猫猫”、“不走寻常路”等，但在《葫芦兄弟》等传统作品中，就没有必要，“否则将显得突兀。”钱建平说，按照美影厂的计划，接下来除了继续发掘库存的500多部动画片的潜在价值外，回复“经典剧场”，每年在大银幕上恢复一部经典，还要“以孙悟空和黑猫警长为核心人物，创作新电影、真人电影”。美影厂还将利用自己的《卡通王》杂志为海内外动漫画家提供平台。

　　“我们的编导队伍是无可比拟的。厂里将恢复水墨、剪纸、木偶等艺术短片创作，让新编导都成为将来的中坚力量。”钱建平说，这些都是在一种传承的基础上再创辉煌，将来开发的衍生产品如儿童主题公园等，收益都可作为前期投资。新报记者 单炜炜